夜清的确在妖月峰上。

那九十九重诛魔阵本就是他破开的。

他避在角落里,冷眼看着半空中的交战。

自始始终,夜清没看向那水蓝与翠绿交融的水木盾。

落摇需要一个“三相”之人。

这两人之中,显然有一位是合适的。

至于是谁。

今日自有定论。

夜清攥紧了伞柄,手背青筋鼓起。

伞柄动了下。

遮天感受到了主人的呼唤,咻地一道金芒闪过,油纸伞自夜清掌心脱离,飞向了那萦绕着水蓝翠绿之色的水木盾。

落摇不想暴露身份。

可除了动用至阳之力,再没别的办法来冲破眼前的水木盾了。

之前在东神山下,小遮吸空了那金潭中的至阳之力,这阵子一直储存在伞身,并未耗损。

“小遮,破盾。”落摇冷然开口。

小遮:“明白,主人。”

油纸伞砰地一声打开,声音脆生生的。

这不起眼的伞身,完全淹没在妖族太子和上四支上仙的对决中。

然而下一瞬。

金光炸裂,耀眼的光芒冲天而起。

子时的妖月峰,愣是被照耀得宛若白昼。

所有人都忍不住抬头望去,包括朱厌和守照珩。

只见一抹橙红色悬在空中,旋转的伞身光华流转,极盛的光芒让一切阴霾散去,仿佛天边的太阳坠到山间,滚烫灼热,不可直视。

春不然反应最快,她立刻给山上学生传音:“闭目!”

此等至阳之光,会对双目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

一道薄薄的幽蓝之光,拖住了这惊天骇地的昼光。

犹如一层水膜般悬在众学生的上方,带着冷冽威压,沁得人心口生寒,却意外中和了至阳之光的极昼冲击。

学生们什么都不懂,还好奇地眨眨眼看过去。

春不然却只觉心惊肉跳——

幽荧之力,魔尊在妖月峰上!

她紧急给朱厌传音:“厌儿,小心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她并不敢道出魔尊名讳,怕被他的神识扫到。

朱厌眉峰紧蹙,盯着守照珩的眸子满是杀气。

守照珩也不遑多让,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

遮天伞冲破了水木盾。

朱厌遭到反噬,只觉胸口一痛。

他抬头时,怔住了。

万顷琉璃滚落。

一身暖白衣裙的女子撑着一把炫目的金伞,如正午烈阳般立在半空中。

光芒太盛,夜空都成了朗朗晴空。

白衣被染上了融融金色,唯有她的肌肤仍是淡淡的莹白。

乌发像沾了金墨,摇曳着烈阳之光,却不及容貌的三分盛艳。

她生得极好。

让人无法直视的美。

一切看到她的人,都好像见到了撕裂夜空的灿灿朝阳。

先是惊艳。

而后敬畏。

最终只余自惭形秽。

“朱厌,”落摇冷冷看着他,“你在妖月峰上杀死同门,会被逐出三界山。”

朱厌双目忘记眨动一般,定定地看着她。

落摇继续道:“这阵子,我不会离开三界书院。”

落摇冲出水木盾,就是为了说这句话。

她不会离开三界书院。

朱厌若是在此击杀守照珩,会被界山大阵逐出三界山。

即便他是妖族太子又如何,三界山能屹立至今,从不为任何人妥协。

朱厌看着她,说道:“我不杀他,难道他就不会杀我?”

落摇:“三界书院,不可私斗。”她眼睫微颤,看向了守照珩。

守照珩紧握着伞剑,灿灿剑芒尽数敛入伞鞘。

金冠锁着乌发,束腰收紧白衣。

他弯腰行礼,语调恭敬克制:“守照珩见过殿下。”

落摇心情很复杂,神态间倒是平淡无波,只淡淡应了声:“不必多礼。”

妖月峰上的学生们,各个看得目瞪口呆。

方才和妖族储君对战的竟然是守照族的少主。

而那位撑着神伞,周身灿灿金芒的女子又是谁?

“东神……帝姬?”

不知是谁小声开口。

这四个字在人群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啊!古神烛照之女,东神山上的那位帝姬?”

“怎么可能……她怎么会下神山!”

“肯定是她,你瞧那神伞,瞧那极昼之光……”

“至阳之力!”

“是庇佑三界的至阳之力!”

这话一落,妖月峰上的无论仙族、妖族还是人族和鬼族,都纷纷跪下,虔诚地向那让黑夜褪去,换来白昼的至阳之光叩拜。

古神烛照。

当世最至高无上的神。

哪怕是身处魔域的妖族和鬼族,也对其满怀敬畏。

眼看场面闹到这地步……

落摇太阳穴嗡嗡作响,她额间一根根神经抽痛,直把她搞得心烦意乱。

别看现在的学生们一个个虔诚叩首。

等至阳之光散去,他们就缓过劲来了。

——明日的书院小报,只怕没眼看了!

“主人,小遮要撑不住啦。”遮天伞内也就那么些至阳之力,这般倾泻而出,已经快要散尽了。

落摇应了一声。

她之所以暴露出原本容貌,主要是为了守照珩。

以东神帝姬的尊位。

守照珩必须听命。

守照一族对烛照的忠诚。

是刻进骨血的。

只是她这般暴露了容貌……

东神帝姬的名声……

罢了,反正二百年前就扫地一回了,也不差这一回。

她回头再变幻容貌,拿好万顷琉璃,还是从四支的女仙落摇。

至于东神帝姬的名声……

和她落摇有什么关系!

虽是这么想着,落摇也是心中懊恼。

这续命的法门,只怕是离她越来越远了!

小遮眼尖,看到了落到树枝上的琉璃瓶子,说道:“主人,那儿!”

落摇也看到了,她无视了在半空中对峙的二人,踏着脚下圣光走向了那颗高高耸立的青树。

至阳之光随之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