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天伞轻晃,神光铺天盖地地落下。

那是极盛大的光景,仿佛太阳自眼前炸开,灼烧了人的眼睛、口鼻乃至身体、神魂。

一个个登至“上仙”的守照族高手,面对古神烛照这轻飘飘一击,已然难以支撑。

有境界不足的,哐当一声倒地不起。

剩下的也是在苦苦支撑。

这是他们第一次领略至阳之力。

如此磅礴,如此醇厚,如此遮天蔽日。

遮天伞开,三界皆暗。

极盛的光下,一切都是阴霾。

落摇向前走了一步。

哐当当声中,伞剑断裂声不绝于耳。

守照珩死命握着“赤炎”,眼角溢出鲜血,红色在眼尾晕开,那漆黑的眸子隐隐有魔气四溢。

落摇微怔。

是了,守照珩体内有真魔之血。

他因为这个血统,小时受尽欺凌排挤,到了赤鸦宫也只敢怯生生跟在她身后,自卑到了骨子里。

落摇抬手,在他眉心点了下。

守照珩睁大眼,鲜血像泪水般坠落:“殿下……”

他感受到了温柔强大的至阳之力,它们冲进他的身体,麻痹了他的灵脉,涤清了他体内一切污浊,将那融在血液中的真魔之气灼烧殆尽。

“睡吧。”

落摇轻声开口,她声音不高不低,却落在了守照族千万仙兵的神台。

下一刻。

所有人都膝盖发软,踉跄倒地。

守照珩倔强地不肯闭上眼。

落摇抬手抚过他的双眼,让他陷入到沉沉深眠中。

落摇放倒了所有守照军。

这般轻而易举。

她之前不直接出手,是不愿让他们折损境界。

如此至阳之力的强压下。

他们都会从“上仙”跌落,需重新修行数百年,才有望回到如今的境界。

守照军全部昏睡。

阵法也不复存在。

落摇晃了下遮天伞,砰地一声,周遭有透明的光盾破碎,透出了鸿蒙树如今的模样。

与她在时截然不同。

鸿蒙树中一片幽幽夜景。

柔和的月光悬在上方,鸿蒙树上点缀着数不清的荧火,像一个个的小精灵般,轻闪着微弱却美丽的光。

落摇感受到了极夜的宁静。

厚重、平和。

包容万物。

夜清把鸿蒙树照顾得很好。

幽荧之力的温和宁静,反倒衬出了鸿蒙树的蓬勃生机。

落摇定定看着,忽觉一阵火气窜上胸腔。

她很少生气。

可夜清,总能让她心火沸腾。

“夜清。”

“你出来。”

没人回应她。

仿佛这极夜之境,只有亘古不变的鸿蒙树。

落摇抬手,汹涌的至阳之力陡然喷发,瞬间将极夜换成了极昼。

荧火化作的小精灵像被吓到了一般,急速涌向一处,慢慢勾勒出一个颀长的身影。

通天彻地的至阳之光中。

落摇看到了一身玄衣的夜清。

时隔百年。

他们都没有丝毫变化。

夜清依旧是那副冷淡的模样,薄唇微动,轻嗤道:“一群废物。”

落摇大步上前,抓住他衣襟。

她细白的手臂上青筋鼓起,力气大到将他直接拽到自己面前。

她比他矮了一个头。

可此时弯腰的夜清,比她更慌乱。

落摇盯着他:“你知道我要什么?”

夜清:“……”

落摇离他极近,近到鼻尖要撞到一起,她不让他挪开视线,非要和他对视:“三界安宁?自由?”

夜清低哑着嗓音,答非所问:“你何必回来,我不会离开鸿蒙树。”

落摇依旧拽着他衣襟,只用另一只手轻轻一挥。

幽荧全部归于夜清。

鸿蒙树重回遮天伞下。

落摇盯着他:“我在这待了万年,比你更熟悉。”

夜清再也藏不住眼底的不安。

他不想她再被困于鸿蒙树下,她本就是自由散漫的性子,虽不是凰鸟,却也曾是遨游天际的烛照之光。

她不该被困于此。

夜清看进她眼中,说道:“总要有人守在这里,你已经守了很久,这次换我好不好?”

他不适应这样的语气,可他只能这样同她说。

落摇心口一阵刺痛,她又心疼又生气,绷着的嗓音终是变调了:“这会儿,你知道和我商量了?”

夜清:“……”

“之前呢,嗯?把我打下鸿蒙树,让朱厌照顾我,让守照珩拦着我,你……”她说着,又难受得厉害,“太自以为是了!”

很快,落摇又放软了声音,同他道歉:“对不起,我也自以为是了。”

她说的是三百年前。

夜凰找回烛照记忆的那一刻。

她做的事同此刻的夜清一般无二。

彼时她知道,必须有一人守护鸿蒙树。

不是她,就是他。

夜凰尝尽了万年孤寂之苦,哪会让夜清来承受。

她化作无心无情无我的模样。

甚至不惜毁了他的魔髓,废了他的修为,将他击落至幽荧深渊。

继续沉睡吧。

睡着也比这无尽的折磨好太多。

只是夜凰没想到,自己会再度离开鸿蒙树。

化作落摇又去了幽荧深渊。

夜清再度被她唤醒了。

兜兜转转到此。

夜清还是替她入了鸿蒙树。

夜清终是没忍住,伸手拥住了她:“我不是不想和你商量,只是这事只能如此,我若同你说了,你肯让我供养鸿蒙树吗?”

他旋即又哂然道:“你看,不说也没用,谁都拦不住你。”

若是他没有沉睡万年。

许是能有更精妙的布局,许是能拦下她。

然而他只苏醒了这六百年。

而她存在了万年之久。

夜清又同她说道:“你看你已经守了万年,也该出去看看了,只一千年,一千年好不好,你到时再来替我。”

落摇看他:“然后呢?”

夜清垂睫:“你若是想,就在这里陪陪我,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