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麻烦了。

朱厌的行踪倒是敞亮,只需花费五枚灵石,买一卷书院小报,头版头条必然是太子朱厌的今日行程。

若是舍不得这五枚灵石,那随便找位妖族打听下,也能立马知道朱厌的位置,极其精准,能精准到哪个教室的哪个蒲团。

可问题是,朱厌从不落单。

他自从来了三界书院,用大张旗鼓来形容都客气了,他恨不得敲锣打鼓,走到哪儿都被前呼后拥,他还死死粘着银索,与他寸步不离。

落摇买了份书院小报,翻开一看,只觉脑袋嗡嗡作响。

银索昨日上了十节课,朱厌跟了他十节。

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被收录在头条版面上,关于他们之间的爱恨情仇,足足有八个版本,每一个版本扩写一下,都能在人间界畅销数月不止。

书院小报估计是销量暴涨,倒贴灵石放了三张配图。

第一张是在有路阁的某个教室中,银发红衣的大妖侧坐在蒲团上,手肘散漫地支着下巴,一双桃花眼笑吟吟地看着身侧人,仿佛只这般看着就是天荒地老。

第二张是在无涯峰的传送阵外,背后是阵法的银光灿灿,映得他红衣更艳,眉眼更胜,只见妖族太子略微侧身,护着身边人先行,姿态是不该出现在妖族身上的谦良温顺,这巨大的反差凸显了万分深情。

最后一张是在华灯初上的酒楼,红衣大妖坐在华丽的楼阁中,身上只那一把小伞耳饰,却压住了满室的富丽堂皇,让人挪不开眼,而他不看任何人,只温柔看着对面人。

落摇:“……”

小遮:“……”

他俩一言不发,想得却一模一样——

倘若落摇向朱厌袒露身份,那遭受这一切的人就从银索成了落摇。

一想到身边时时刻刻有个“深情款款”的大妖朱厌,落摇想坦白的心,动摇了。

小遮:“要不……”

落摇是个有原则的神族:“不行。”

不只是不行,还不能再拖下去。

朱厌为了能去鸿蒙树,下血本了。

再拖几天,等他发现银索并非东神帝姬,而他的满腔“深情”白演了,定会恼羞成怒,到时候更难收场。

小遮叹气气:“他要么和银索在一起,要么回了妖月峰,你想单独见他一面,属实不容易。”

落摇:“办法总比问题多。”

她收了书院小报,起身去万象峰。

银索今日似乎还有课,他倒是勤奋得很,哪怕被这么一位大妖缠着,也没有落下,每一节都认认真真去听。

哪怕除了他之外,其余人都在看戏,他也没有懈怠。

落摇不想扰乱课上秩序,万一被扣上一百分,她要被扫地出山。

所以,她决定直接去万象峰。

三界山的八大主峰中,无涯峰是公开课所在地,宜居峰是学生们的寝居,自然是对全书院开放。

其余的六座主峰,峰主大多有自己的规矩,想上山并不容易。

唯独万象峰,这个人族大本营对全书院敞开,热烈欢迎各峰学生前来……消费。

万象峰,峰如其名,可谓包罗万象。

那位人间界首富的女儿,深谙经营之道,在三界山上也不忘传扬家风,各种门店一应俱全,各种货品琳琅满目,甚至是各种各样的服务……只有书院严令禁止,没有大小姐不敢涉足的。

落摇看了昨日的书院小报,再结合自己对朱厌的了解,以他那铺张浪费的性子,今日肯定还会去万象峰的第一酒楼——凤箫居。

她提前过去,最好能找个临时工作,这就有了接近的机会。

到时她只需顺势给他递个金纸鹤,留个只言片语,朱厌自会主动找她。

落摇想得挺好,等到了凤箫居,才知道自己有多天真。

凤箫居身为三界山第一销金窟,这里的工作十分抢手。

昨日朱厌来了一遭之后,凤箫居更热门了,尤其是那些低等小妖,荷包里灵石不足 ,但心思挺足,纷纷想到来凤箫居做工。

一个大堂杂扫的位子,愣是排起了长龙,更有甚者大喊着——

“师兄,我不要工钱,免费上工!”

“师姐,我给你工钱,请务必选我!”

“我出一百灵石,只要中午这一会儿。”

“二百灵石!”

“三百!”

落摇浑身上下仅剩十枚灵石 ,她默默退出队伍,放弃了来做工的打算。

小遮又补了一刀:“主人,凤箫居的最低消费是两千灵石。”

落摇:“……”

很好,凤箫居这个选项可以整个剔除了。

这可怎么办?

落摇怎么都没想到,她隐藏身份不难,袒露身份竟这么难。

小遮出主意道:“要不直接去找银索吧,反正都是递纸鹤,你只要在银索身边,就有机会见着朱厌。”

落摇:“当着银索的面,给朱厌递纸鹤?”

小遮:“怎么不行?咱行得正坐得端,何必搞什么擦肩而过,要递就理直气壮地递!”

落摇默了默,还是缓缓点了头。

实在是没招了。

她总不至于去卖灵药换钱,且不提一卖会暴露身份,单单是时间也等不及了。

她现在能去接高难度日常任务了,可同样是时间问题,等她赚到两千灵石,银索都血溅三尺了。

落摇看了眼时辰,索性也不来回折腾了——传送阵也是要灵石的——干脆等在万象峰上,在凤箫居外守株待兔。

一个半时辰对落摇来说不算什么,她那二百年里,不知道有多少个时辰都是这样翻书翻过去的。

正午时分,本就热闹的万象峰,更热闹了。

落摇只觉人头攒动,她待的位置不行,又不好贸贸然捏腾云诀 ,只能仗着自己身形灵便,往里挤一挤。

不用想,这阵仗肯定是朱厌和银索来了,落摇只要挤到人前去,喊一声银索,他总不好当没听见。

没听见也没事,她只需硬凑上去,也够找到递纸鹤的机会了。

普通纸鹤,朱厌未必会收。

金色纸鹤,他绝不会轻视。

落摇正费力挤着,哪知流动的人群忽地停住了脚步,只听朱厌懒懒开口:“怎么了?”

他问的是银索,声音也不高不低,可那声音愣是能压住人群,让周围静得好像只能听到他的耳语。

银索并未出声。

朱厌眼眸微抬,声音颇有些意味深长:“又是她。”

话音落,人群倏地散开,他们倒不是主动散开,而是被一股磅礴之力生生拨开,露出了那单薄瘦削的小女仙。

周围冷不丁没人,落摇愣了愣 ,抬头时看到了眉眼冷峻的银索和站在他身旁浅浅笑着的朱厌。

银索依旧是那身笔挺白衣,腰间是一丝不苟的青色束带,墨发由青玉发冠拢起,垂在背后的发丝都是规规矩矩,恰到好处的工整。

察觉到落摇的视线,他别开眼。

朱厌笑吟吟的,眸子里却全是审视:“她到底是谁,值得你这般在意?”

银索:“不牢殿下费心。”

说罢,他不给朱厌开口的机会,径直向着凤箫居走去。

落摇眼看机会近在眼前,赶忙上前一步,唤道:“殿下,太子殿下!”

她一开口,银索脚步停住。

朱厌颇为诧异:“你找我?”

落摇硬顶着周遭密密麻麻的视线,将掌心的纸鹤递给朱厌:“请收下。”

朱厌眉峰一扬,桃花眼中满是戏谑,他斜瞥了银索一眼,故意问道:“这纸鹤是给我的?”

落摇:“嗯。”

朱厌故意不接纸鹤,他道:“你替我问问她,她若让我收下,我便收下。”这里的“她”指的是银索。

落摇:“……”这狗东西。

银索冷笑一声道:“别问我,与我无关。”

朱厌转头看向他,认真问道:“那我收下她的纸鹤,你可莫要生气。”

这话很是耐人寻味,银索气什么,气他收下她的纸鹤,还是气她主动给他纸鹤?

周围的群众们看得两眼放光,落摇只觉如芒在背,她已经能想象出明日的书院小报,标题得有多狗血了。

落摇只庆幸,自己隐瞒了帝姬的身份。

否则东神山这万万年的脸,都要让她给丢尽了。

朱厌作势伸手,落摇眼疾手快,将纸鹤稳稳放到他手上,她之前就用灵力捏了个粗糙的障眼法,将金色纸鹤伪装成了白色。

这障眼法也就迷惑下低等修者,原本是瞒不住朱厌的,估计是那琉璃瓶子的缘故,再粗糙的障眼法都变得难以堪破。

此时纸鹤脱离了落摇,才能被看穿伪装。朱厌眼眸微眯,看向落摇的视线又多了几分审视。

第19章 九黎壶

终于把纸鹤送了过去,落摇松口气,她无意在这被人围观,快走几步离了凤箫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