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就到了八月十五。十二度圆皆好看,其中圆极是中秋。陶氏嫁进沈家后,在东跨院里种了两棵石榴树一棵枣树,五月中旬摘石榴,八月中秋打枣,成了沈家兄妹们最喜欢的活动。

清晨,沈丹遐、沈丹迼、沈丹迅带着几个小丫头,提着竹篮,跟着沈柏密兄弟进了东跨院,仆妇们在树下铺上草垫子,沈柏寓上前,用力踹了几下那棵枣树,有些熟透的枣子被震动地掉了下来。

小丫头兴奋冲上去捡,沈柏密拿着长长的竹竿过来,照着树枝上密密麻麻的枣子使劲地打,深红色的枣子纷纷往下掉,跟下雨似的,砸得小丫头们抱头鼠窜。看她们那狼狈样,沈丹迼姐妹仨人乐不可支。

等沈柏密把树上的枣子全打下来后,沈丹迼姐妹也过去捡枣子,把枣子全部捡完,将这些枣子分成了六份,沈母、大房和二房各送去一份,留一份在三房,另外两份遣仆妇送到仁义伯府。不是什么新鲜东西,不过是份心意罢了。

留在三房这份亦被分成了六份,兄妹五人一人一份,陶氏一份,没沈丹念和沈丹逦姐妹俩的份,沈丹念自从七夕节被迫吞了毒药后,就老实了许多,虽然她并没有将赵惠之骗出来,让沈丹遐报复回去,前几日沈丹遐还是给了她解药,但忐忑不安了一个月,让她对沈丹遐起了畏惧之心,能避则避,如无必要绝不在沈丹遐面前出现。

枣树的品种不错,结得枣子又大又红,脆脆甜甜,相当好吃;陶氏挑了大约五斤,没有损伤,没有病虫害、颗粒饱满,均匀不软的鲜枣做醉枣;甘甜酥脆又带着浓浓的酒香,风味独特,清甜爽口,还营养丰富,沈丹遐挺好这一口的,屁颠颠地跟在陶氏身旁帮忙。

陶氏领着沈央遐把枣子洗干净,晾在阴凉处,让温和的南风把枣子表面的水吹干。等枣子晾干后,陶氏和沈丹遐给每个枣子刷上纯粮米酒,陶氏用茶色瓷罐,沈丹遐用白瓷小罐。把枣子装在罐子里,再倒上酒。然后晃动瓷罐,让枣子充分浸泡在酒中。

将罐子密封好,放在厢房内。

忙完这些,到了酉时初,陶氏换了身衣裳,领着儿女们去沈家的光耀厅吃饭。中秋节,阖家团聚吃团圆饭。

吃罢团圆饭,一大家子人移步花园,林氏让仆妇们在花园里挂上了五颜六色的花灯,还悬挂了灯谜,并准备好了月饼、桂花糖、桂花糕、时令水果等物。中秋之夜,天清如水,月明如镜,可谓良辰美景。沈母在席上多喝了几杯桂花纯酿,酒意涌上头,兴致勃勃地在园子看花灯猜灯谜。

中秋节又有八月会、追月节、拜月节、女儿节之称,民间这天,未出阁的姑娘,会聚在一起祭拜月神,祈求上苍赐福,是以沈家的花园里亦设下了祭月的香案。

沈丹遐跟在沈丹蔚和沈丹迼后面拜月,沈丹逦见了,摇着扇子过来道:“九姐姐,你祈求的是什么心愿?是想让自己貌似天仙,还是想嫁个好郎君啊?”

沈丹遐横了她一眼,从锦书手中接过点烯的线香,跪在软垫上,闭上双眼,默默祈求了一番,起身,将线香插在香炉里,转身,示意沈丹莉上前祭拜。

沈丹逦见沈丹遐不理会她,怒火中烧,赶上去道:“九姐姐的长得随太太,天姿绝色,用不着求。九姐姐求得是嫁个好郎君吧?”

沈丹遐停下脚步,扭头侧目冷冷地看着她,直看得沈丹逦胆怯的垂下眼睑,避开她的眼神,往后退开,才淡定地转眸看向沈丹念,道:“十二妹妹过来,我有几句话要跟你说。”

正拿着张写着谜语字条在猜的沈丹念,吓得打了个哆嗦,可她不敢反抗沈丹遐,走了过去,“九姐姐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沈丹遐抓着她的手腕,拉到一旁,压低声音道:“管好沈丹逦,别让她在我眼前晃,否则,我不介意浪费两枚毒药,只是我绝对不会再浪费两枚解药,听到了吗?”

“听到了。”沈丹念暗暗叫苦,好嘛,这下她和沈丹逦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了,却又不得不答应。

问题算是解决了,沈丹遐轻摇着绘着仕女拜月图的扇子,去沈丹蔚和沈丹迼身边坐下,后天沈丹蔚及笄,她成亲的喜日子,定在了十二月二十日,今年是沈丹蔚在娘家过得最后一个中秋节,明年这时,她要和小姑子们一起祭月了。

即将成亲的女儿家,不方便出门,为了陪伴沈丹蔚,沈家姑娘们都留在了家中,少爷们结伴出去了,尤其是痊愈的沈柏宽,在园子坐不住,就跟屁股上有针扎似的,等姑娘们祭了月,大家分食了月饼和西瓜,就领着弟弟们一溜烟的出门去了。

逢年过节亦是各种宵小之人活动的大好时候,这一夜美好却不平静,宅在家里的沈丹遐没有第一时间获知消息,而是几天后,常常关注赵家事的江水灵,过来告诉她的。

“想起件事来,你知道不知道中秋节那天晚上,赵惠之和赵恋之出事了?”江水灵凑到沈丹遐面前道。

沈丹遐嘴上说着要报复回去,可实际上什么都没做,听到她们出事,好奇心起,问道:“她们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江水灵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赵惠之夜路走多了,遇到鬼了。”

沈丹遐差点被茶水给呛着,放下杯子,咳了几下,道:“别瞎说。”

“没瞎说,真的,赵惠之吓得都失禁了,一身的尿臊味。”江水灵嫌弃地扇了扇子,好象闻到了一般,“听说她被鬼吓病了,这几日满嘴冒胡话,可吓人了。”

沈丹遐横了她一眼,道:“说得活灵活现的,好像你亲眼目睹似的。”

“我是没亲眼目睹,我表姐亲眼目睹的,看着她穿着尿湿的裙子,魂不守舍的被婢女搀扶着上马车的。”江水灵拖出一个证人,力证她所言属实。

沈丹遐皱了下眉,“赵恋之呢?也遇到鬼了?”

江水灵摆手道:“她没遇到鬼,她遇到拍花子,被人拐卖了,赵家人连夜寻找,第二天早上在胭脂巷找到她的。”

“拍花子抓到没有?”沈丹遐随口问道。

“这些天锦都府的捕头全都上街了,听说抓了些人关起来,就不知道里面有没有拐卖赵恋之的人。”江水灵拿起一块雪花酥塞进嘴里。

事不关己,沈丹遐没再多问;沈丹念亦听到了风声,想到沈丹遐塞毒药给她吃的那狠厉劲,认定此事是沈丹遐所为,吓得再三告诫沈丹逦远离沈丹遐,怕沈丹逦不肯听劝,收买沈丹逦的婢女看紧她。沈丹遐不可能去和沈丹念解释,误会就这么产生了,她成了沈丹念心目中的魔鬼。

被人当成魔鬼的沈丹遐,日子过得平静如水,隔五日,去一趟程家,交写好的大字给程老太爷,遇到程珏,就与他对弈;不过程珏公务繁忙,去了三次,只遇到过一次。

转眼间到了沈柏宽娶亲的九月初一,按照沈家的定例,家中嫡出少爷成亲,公中出五千两银子,庶出少爷成亲,公中出三千两银子;各房若想将婚事办得更风光些,可以私下贴补。

沈柏宽虽不是长房嫡长孙,但是二房的嫡长孙,为了沈家的面子,沈母也不会让林氏随便糊弄,将沈柏宽的亲事交给周氏操持;沈柏宽是周氏的亲子,周氏这抠门的人,咬着牙,贴补了好些自己的嫁妆进去,硬是将沈柏宽的婚事办得极为体面。

周氏光顾着风光体面,却忘记了一件事,沈穆轼无品无职,沈柏宽亦无品无职,虽娶得是侯府的嫡出姑娘,可也没得这么奢侈的;喜宴上待客的酒是百两银子一缸的琼酥酒,桌上的菜,不但鸡鸭鱼肉齐全,还有鲍参翅肚。

陶老夫人看了,直皱眉头,看了沈母一眼,却见她被人奉承晕了头,压根没注意到喜宴僭越了;陶老夫人又担忧看了眼陶氏,沈穆轲若因此事被御史弹劾,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女儿和三个乖孙都会受牵连的。

散了席,看了几出折子戏,陶老夫人、金氏、黄氏和吴氏告辞回家,陶氏送她们出来,陶老夫人拉着她的手,小声问道:“佩儿,今天这喜宴,你看出什么来没有?”

陶氏淡然一笑,道:“母亲,我心里有数,您别担心。”

陶老夫人轻轻拍拍她的手,道:“这就好。”

送走娘家人,陶氏也没去戏台子那边伺候沈母,而是派人把沈穆轲找了来。沈穆轲本不想来,可在外人面前,不得不做出一副尊重嫡妻的模样来,冷着张脸进了三房正院,“什么事?没看家里还有客在,找我做什么?”

“老爷先别发火,想想今天喜宴上的酒菜,若不想个法子遮掩,只怕明儿就会有御史要弹劾老爷了。老爷要是觉得没什么,就当我多事好了。”陶氏冷淡地道。

沈穆轲被酒熏得迷糊的脑子,一下清醒了,转身就往外走。陶氏眯着眼看着他的背影,勾起了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