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随皇上将酒洒在地上,敬天敬地敬为国捐躯的将士们;皇上举杯,道:“来,共饮一杯。”

众人举杯,齐声道:“皇上,娘娘,请。”

皇上朝赵后看去,赵后温婉地笑了笑,帝后对饮,其他人也将杯中酒饮尽。

皇上起筷,吃了第一口菜,大家才动筷;天气寒冷,虽然御厨想尽办法保温,但送到桌子上时,菜仍已微凉;菜还是热热的吃比较好,众人都浅尝辄止。

赵后看着殿内的舞蹈,柳眉微蹙,“跳来跳去都一样,一点新意都没有。”

皇上笑道:“今日众位大臣们都带着儿女前来,不如让他们来表演一下才艺?”

“皇上不觉得还是太无趣了吗?”赵后问道。

“梓童有什么好提议?”皇上笑问道。

赵后想了想,道:“皇上,不如写两组相同的数字,让在场的公子和姑娘们抽,抽到同一个数字,就是一对,让他们稍做准备后,一起表演给大家,哪对表演的最,皇上便赏赐他们,你看可好?”

“甚好。”皇上欣然同意,“来人,准备纸笔,将数字写好,放进玉筒里,让在坐的公子和姑娘们抽签。”

“一年十二个月,就选十二对吧。”赵后使了个眼色给身边伺候的女官,那女官退下去安排抽签的事。定亲的人就不参与了,毕竟万一抽到的不是自己的未婚夫或未婚妻,事情会比较尴尬。沈丹遐轻轻拍了拍胸口,还好她定亲了,逃过一劫,要不然她真不知道要表演什么?

“皇儿也一起凑个趣吧。”赵后笑道。

“是,母后。”大皇子起身应道。

很快人选凑齐,大皇子抽到了六号,而女子这边抽到六号的是太常寺少卿马正斯的嫡女马初莲;赵后笑道:“你们都先下去准备一下吧,一刻钟之后,抽到一号的两人上来表演,依次轮下去,如若需要什么乐器或者器皿便告诉卢公公,筱思带他们下去吧。”

站在赵后身旁的宫女屈膝行礼道:“是,皇后娘娘。”筱思走到大皇子面前,屈膝行礼,“大皇子,各位公子、姑娘请随奴婢来。”带着他们出了正殿。

一刻钟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第一对表演的是礼部尚书徐奎的嫡三子徐胜和锦都府府丞彭笖的嫡女彭昕;沈丹遐嘴角抽了抽,这叫冤家路窄吗?

徐胜和彭昕在礼法上算是表兄妹,两人都学过六艺的,一个吹笛,一个抚琴,除了起始部分有点不合拍,接下去就比较顺畅了,中规中矩。一对接一对的到殿中表演,很快就轮到大皇子和马初莲表演了。

大皇子抚琴,马初莲则是跳舞。虽说姑娘们为了仪态美,都会学跳舞,但极少有人会在宴会上当众表演,赵后眼中闪过一抹鄙夷,小门小户就是小门小户,上不台面的东西正好配那个孽子。

悠扬的琴声响起,是《秋水弄》,捣衣捣衣复捣衣,捣到更深月落时。臂弱不胜砧杵重,心忙惟恐捣声迟。妾身不是商人妻,商人贸易东复西。妾身不是荡子妇,寂寞空房为谁苦。妾夫为国戍边头,黄金锁甲跨紫骝。从梁一去三十秋,死当庙食生封侯。如此别离尤不恶,年年为君捣衣与君着。

马初莲跳得是垂手舞,身着薄罗衫,披着长帛带,或许是紧张,起跳时,踩着了长帛带,后面就渐入佳境。一曲毕,舞也随音而止,“啪啪啪……”赵后率先鼓掌。

等大皇子和马初莲行礼退下,接着是第七对开始表演,男的是昌宁伯府二公子张舫,女的则是景国公府邓苒,两人琴筝合奏。他们合奏的是《石上流泉》,这是一首描写高逸隐士徜徉在山林幽谷间,自得其乐、闲适疏放的情态。

山高林密、去气氤氲的幽谷中,传来樵夫悠然的歌声,空谷回声愈发显得山林幽深;水声若隐若现,悬泉瀑布由远至近,或幽咽婉转,或飞流激湍。

两人如同之前合奏过一般,配合的天衣无缝,众人沉迷其中,久久回味。乐声止,皇上当场叫好,道:“好一首《石上流泉》,琴声含蓄而深沉,筝声淳厚而优美,琴筝和鸣,相得益彰。”

等十二对男女都表演完,皇上和赵后商量了一下,从中选出了前三名,然后大方地给了丰厚的赏赐。这场热闹又喜庆的午宴结束了,众臣子带着家眷离开宫城,各自归家。

大皇子送赵后回启仪宫,赵后卸下重重的凤冠,换了身轻便的常服,才出大皇子说话,“那个马姑娘,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大皇子不解。

“我瞧着你们很相配,要不要我下个懿旨给你俩指婚啊?”赵后笑问道。

“母后,请不要开这种玩笑。”大皇子正颜道。

“我没有开玩笑,我是认真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是该娶妻生子,开枝散叶了。”赵后笑道。

“母后不是一直希望我娶赵氏女,怎么突然改主意了?”大皇子问道。

“你不喜欢,我总不能硬逼着你娶吧。”赵后叹气道。

“这位马姑娘,我也不喜欢,母后不要胡乱指配。”大皇子起身道。

赵后目光一闪,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告诉母后,母后按你心意为你挑选。”

“母后不必这么心急,等我找到我喜欢的姑娘,我会来请母亲为我指婚的。”大皇子行礼,“母后若没什么事,请容许儿臣告退。”

“去吧去吧。”赵后摆手道。

大皇子退了三步,转身,大步离开。赵后盯着他的背影,那眼神绝对不是一个母亲看儿子的眼神,透着浓浓的恶意,进来送茶水的宫女看到了,惊得手抖了一下,杯子发出一声轻响。赵后听到了,冷眼扫了过去,“好大的胆子,没有宣召,你进来想要做什么?”

宫女跪下,将托盘放在前面,磕头道:“是大皇子让婢女送茶水进来给娘娘解渴。”

赵后收敛起脸上的冷意,道:“放下茶水,出去吧。”

“是,娘娘。”宫女将战战兢兢端起托盘,从地上站起来,朝赵后走去。

赵后等她走近,一把扣住她的手臂,“你刚才看到什么了?”

“奴婢看到大皇子殿下怒容满面,出去还撞了奴婢一下,差点打翻了托盘。”宫女在走地来这短短的路上,已想好了谎话,她不能让赵后知道她看到了赵后狰狞的一面。

赵后松开了手,往后一靠,冷淡地道:“出去。”

宫女屈了屈膝,后退三步,转身,疾步离开。

次日,皇上对这次大捷论功行赏的旨意传达了下来,严锦添不再是挂在禁卫军名下的正五品守备,而是锦都城卫军正四品都司;徐朗这个充当近卫军统领的御林军副使,亦升了半级,做了正五品御林军越骑营的正使;其他人都得到相应的赏赐,或升官、或记战功、或得到财物。

大皇子为了感谢徐朗的救命之恩,赠送给他一个有二百亩良田和百亩果园的庄子。徐老夫人找徐朗讨要地契,徐朗把地契交了出去,“祖母,您要这个做什么?”

徐老夫人转手就把地契交给她的心腹嬷嬷于氏道:“把这个添进聘礼里去。”

“祖母,陶姨还想多留九妹一两年。”徐朗提醒她道。

“我知道我知道,行了,这里没你什么事,回房歇着去吧。”徐老夫人赶人。

这天傍晚,十月孕满,瓜熟蒂落,袁清音生下了她和沈柏密的第二个儿子。小家伙重六斤六两,于是延续他哥小名的风格,陶氏给小孙儿取的小名是六斤六。

第二天,徐老夫人去仁义伯府时,恰好沈家人依照习俗送来了红鸡蛋,徐老夫人趁机对陶母道:“我记得柏密要比我家朗哥儿小了一岁多吧,哎哟,他都添第二个儿子了,我家朗哥儿还没娶亲。”

陶母听话听音,自然听懂了她的意思,也知徐老夫人不待见沈母,才会舍近求远;这是一门知根知底的好亲事,外孙女也已及笄,没必要拖拖拉拉的,陶母笑笑道:“眼见就到岁末,今年怕是不行了,明年开春吧。”

“那就有劳你替我家朗哥儿多说几句好话了。”徐老夫人笑道。

“放心放心。”陶母笑道。

徐老夫人高高兴兴地回家了。

日子过得极快,很快到了腊月初八,赵后宣召了好几位四品官的女儿晋见,午时还赏了宴,还命宫女去请大皇子过去。大皇子借口要陪皇上用膳,没有去启仪宫。

十二日,赵后又宣召了几个三品官的嫡女进宫,午时赏宴,派人去请皇上和大皇子一起过来用膳,皇上一请就来了,大皇子却出宫去了,不在宫里。

赵后并不气馁,十五日、十六日、十七日,连续宣召几个未出阁的姑娘进宫,大皇子又找借口没去启仪宫;大皇子一而再再而三的避见,把赵后气得连砸了六套茶具;无计可施的赵后,找了两个绝美的宫女,送进大皇子的寝宫;那一夜,大皇子宿在了勤政殿。

第二天,大皇子跑皇上面前,哭诉了一顿,说暂时没想娶妻,求父皇相救。皇上见儿子哭得可怜,一时不忍,去了趟启仪宫,和赵后讲了半个时辰,赵后暂时罢手,大皇子得到了暂时的清静。

转眼到岁末。除夕夜,二房三房照旧到聚到老宅吃年夜饭;情况和去相似,先去祠堂祭祖,然后吃年年饭,接着守岁。漫漫长夜,男儿们去外面放烟花消磨时光,沈母和三个儿媳凑一起玩叶子牌。魏牡丹和周宛儿一左一右坐在周氏身边看牌,袁清音和严素馨亦在陶氏身旁伺候。

五个姑娘围坐在炕上,掷骰子比大小。沈丹遐的赌运不错,玩到亥时正,装银锞子、银花生和银瓜子的小匣子已经满满当当了;沈丹念输得最多,小匣子里只剩两颗银瓜子了。

“九姐姐,你是不是玩诈呀?怎么总是你赢?”沈丹念嘟嘴道。

沈丹遐看了她一眼,随手在匣子里抓了一大把,递给侍琴,“大过年的,你们伺候了这么久,辛苦了,拿去分了罢。”用行动告诉沈丹念,这点小钱她不放在眼里,更不可能为了这么点小钱就使诈,让沈丹念别小人之心度她君子之腹。

沈丹迅亦对她小气寒酸样看不过眼,道:“十二妹妹,愿赌服输。”

沈丹念翻了个白眼,道:“你没输,当然可以故作大方,说风凉话了。”

沈丹遐把盖子合上,起身道:“没意思不玩了,十妹妹,我们出去看哥哥们放烟花。”

“好。”沈丹迅笑应了。老实寡言的沈丹莉虽没出声,但抱着小匣,跟在两人身后。沈丹念气呼呼地瞪了沈丹逦一眼,怪她不出言帮腔。

沈丹遐带着沈丹迅和沈丹莉跑到外面转了一圈,还亲自试放了几个烟花,冷风一吹,打了个喷嚏,沈柏密就赶她,“起风了,快回屋里去。”

沈丹遐只得带着两个妹妹又回到屋里,不愿再玩骰子,找出五枚圆滑的鹅卵石,抓石子玩。子时钟声隐约传来,沈穆载领着家人接了神,吃罢饺子,各自回房歇息。大年初一,沈穆轲和陶氏进宫朝贺。等他们巳时正朝贺完回来,吃完午饭,二房三房各自回家。

初二沈丹遐随父母兄嫂去仁义伯府给外祖父、外祖母、舅父、舅母拜年。陶清陶洁也带着夫婿和儿女,来给祖父、祖母、父亲和母亲拜年。

初三沈柏密带着长子陪着袁清音回娘家,沈柏寓陪着严素馨回娘家。

初八锦都大街小巷张灯结彩,为上元节预热了。正月十四,沈丹遐收到徐朗命人送来的一套头面,和一张花笺,花笺上写着,“元夜时,灯如昼,明夕鹊桥候佳人。朗君。”

沈丹遐笑,回了他一张花笺,上面写着:“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鹊桥上,得见良人。遐娘。”

次日元宵节,沈丹遐央求了陶氏许久,陶氏才答应让她出门去观灯,不过提了要求,“坐在马车上看,要早点回来。”

沈丹遐乖巧的应了,到了傍晚,拿出昨儿徐朗派人送来那套血玉制成的首饰,发钗、耳坠、手镯、臂钏、项圈、额坠、玉佩,殷红似血,没有丝毫的杂质,做工亦十分精致,美得纯粹而妖冶。

沈丹遐穿着月白色绣红梅交领上袄,水红色长裙,挽着同心髻,戴上徐朗送来的血玉首饰,披上雪狐裘,带着莫失莫忘、莫离莫弃出门上街。

马车在鹊桥边停了下来,沈丹遐从马车上下来,环顾四周,没有看到徐朗,抬头往鹊桥上看,莞尔,桥上站着一个身穿月白色绣竹叶锦袍的男人,他已在那儿等她了。沈丹遐拾阶而上,一步步走向他。

徐朗凝视朝自己走过来的少女,眼中有着显而易见的惊艳,钗燕重,髻荷斜,莲步凌波分外妍。沈丹遐走到了他面前,仰面看着他,眸光明亮如水,笑问道:“好看吗?”

“美得无与伦比。”徐朗赞道。

沈丹遐眉眼弯弯,接着问道:“是我美,还是首饰美?”

“若无九儿,这套首饰只能搁在架上蒙尘。我看到它时,就知道只有你,才能让它美到极致。”徐朗认真地道。

沈丹遐唇角上扬,明眸流转,笑靥如花,看到桥下边的花灯架子下,道:“朗哥哥,我们别站在这儿了,去猜灯谜吧。”

“好。”徐朗朝她伸出手。

沈丹遐把小手放在他的掌中,十指相扣,往桥下走去。站在了花灯架子前,徐朗问道:“喜欢哪里盏?”

沈丹遐看着架上最高的那盏绘着天女散花的走马灯,“我要那个可以吗?”

徐朗指着花灯,对摊主道:“取那盏灯下来。”

摊主将花灯取了下来,双手捧着递给徐朗;徐朗接过花灯,问道:“多少钱?”

“这灯是小人拿来撑门面的,一钱银子,不过公子若能猜中谜语,就三十个铜板。”摊主笑道。

“请出谜题。”徐朗淡定地道。

“公子请听好,上元景色入画,打一字。”摊主笑道。

徐朗略一思索,道:“鲁。”

“公子给小人三十个铜板,这花灯是公子的了。”摊主笑道。

徐朗数了三十个铜板给他,接过花灯,转交给沈丹遐。沈丹遐笑,“谢谢。”

两人继续往前走,不时在一个个小摊前停下来买东西。两人在街逛了一会,徐朗送沈丹遐回家,看着她进去,才转身去了他私下买的院子里歇息;今天心情愉悦,他不想被徐奎和沈妧妧影响心情。

过了上元节,这年算是过完了,徐老夫人迫不及待请景国公夫人和平江侯夫人去沈家说项。初二时,陶母也劝了陶氏;陶氏再不舍得女儿,却也知道没法将女儿留在家中的道理,“让徐家择日来纳征吧。”

景国公夫人和平江侯夫人去徐家见徐老夫人,“幸不辱命,让择日纳征。”

“多谢二位,亲迎那天,还请二位来喝杯喜酒。”徐老夫人笑得满脸褶子,乖孙总算能抱上媳妇儿了。

“到时肯定来讨杯喜酒喝。”两位夫人笑道。

闲话几句后,徐老夫人亲自送两人出去,然后喊下人把沈妧妧请来。